悄悄是別離的笙簫
也曾期待,也曾聆聽。期待百花爭妍的美麗,聆聽花開花落的 聲音,在每一次離歌唱響的時刻。
從來系日乏長繩,水去云回恨不勝。六月的風(fēng)潛入楹檐,一股 溫潤的氣息已悄悄臨近。軒窗靜倚,空氣沁涼。緩緩涌上心頭卻是 濃濃的別意。翻看舊時讀過的集子,看到“身畔閑愁空滿,眼中歡 事常稀。明年應(yīng)賦送君詩,試從今夜起,相見能幾時”,這樣的錦繡 句子也令人心痛。離別或許也是件值得揣想的事吧。只因我是個 后知后覺的人,知己寥落的痛苦與念念不忘的滋味總在一段日子 之后才上演。在離別的匆忙與慌亂之中,我常常難以理解眼前的 一切意味著什么。或者只是我沉浸在那些清冽的憂傷與執(zhí)手相看 淚眼的表演中,忘掉了那些尚未來臨的離別悲傷。
這個夏日,山大校園中的薔薇再度織出滿墻的錦繡,那滿眼 的法國梧桐也再度暈上了幾抹濃綠。而現(xiàn)在的我,多想就那樣以 草色為簾,以花香為茶,再手握一卷詩書,默默地品,擯除了紅塵 里的喧囂,讓一顆浮躁的心片刻間沉靜,在淡淡的離愁中,將如花 的心事匯成一條潺潺流淌的河。
怎奈歲月如潮。時光的琴弦泠泠如水總不待人。別離無聲無 息,惟有漸行漸遠(yuǎn)的切膚之痛。從夢的邊緣醒來,隱約聽到有人穿 過夜雨的聲音,穿過清晨的聲音,仿佛也穿過往事。我最親愛的朋 友,你我在茫茫的人海中抽身而出,相逢在一起。我們是天上的明 星,把黑夜點綴得閃爍透明;我們是田野間一排排的向日葵,真金 為色,笑臉為形;我們更是那一棵棵茁壯成長的小樹苗,在風(fēng)雨中 拉緊兄弟的手,未有一絲絲的遲疑。我們?yōu)橹约盒闹械膲粝胱?到了一起,成為了并肩戰(zhàn)斗、苦樂與共的朋友。
是否記得,最初來山大的路是朝向哪個方向的,那天是晴著 還是陰著的。是否記得,小樹林的林蔭下,輕輕的風(fēng)是如何撩過那 個女孩的黑發(fā)與面龐?
是否記得,那個沒有微風(fēng)的夏天,你我站在烈烈夏日下,高聲 整齊地喊著口令,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走過人生的第一次軍訓(xùn)。 我也記得,那一次,我第一次遇見了你們,這群注定與我憂樂共行的人。當(dāng)拿到軍訓(xùn)第 一的獎狀,相識不久的一群人卻興奮地互相擁抱時,我心中的膽怯也被這如陽光般溫 暖的情誼沖散了,我走進(jìn)了這個集體,打開了這一個世界。
是否記得那兄弟的誓言?我們都不會忘記,我們永遠(yuǎn)是患難與共的好兄弟。無論曾 經(jīng)有過多少風(fēng)雨,從現(xiàn)在起,我們將拋開一切,一起前行。想起那一次我騎車摔倒在路 邊,而你慢慢停下車,幫我拍去了身上的灰塵,扶著我走回了家。想起體育課上那一次 跑在隊伍后面準(zhǔn)備放棄時,你的鼓勵。也許你早已忘記,但我依然記得,因為那一刻我 明白了你對我的重要。是你在我最悲傷時陪我流淚,也是你在最快樂時陪我開懷大笑。
只是真的要離開。等待我們的是,那些畢業(yè)典禮上唱響的驪歌,那些圖書館門前穿 著學(xué)士服亂糟糟合照的身影,那些夜半的酒醉和吶喊,那些將要說出和沒有說出的話, 那些不舍和心酸,那些轟轟烈烈或者緩慢淌過心房的憂傷。從此你我轉(zhuǎn)身,之后就是天 涯。從此以后,良辰好景虛設(shè),我們要面對的是遙遠(yuǎn)的距離,是不再熟悉的臉龐,是春風(fēng) 和霜) ,是一回思念一回老,是看火成煙, 看水成冰。
靜悄悄的別離是雨后空寂的林間小徑,鋪滿金黃的落葉;是大寫意的國畫,蕩著悠 遠(yuǎn)的詩意;是午夜曼妙的樂曲,舒緩自如地淡去;是人與人在逐漸走遠(yuǎn),心與心卻拉近 了距離。
柳浪深處,星輝傾瀉,凝眸無語;長亭短亭旁,汽笛長鳴,蘭舟催發(fā)。一闕闕嫵媚婉 約的詞,一曲曲低迥斷腸的簫。無處停泊,無處停泊。在悄悄離別的笙簫里,煩憂又忘 憂,攝魂又銷魂。
就讓歲月都如風(fēng),幽幽地將彌漫在心間的年少輕愁吹散。而記憶也如同那些永不 凋謝的花朵,在某一次不經(jīng)意的轉(zhuǎn)身,某一個戀戀的回眸中,于心底某一處靜謐的角落 悄然開放,溢出淺淺的芳香,耐人回味。再次期待,再次聆聽。期待百花爭妍的美麗,聆 聽花開花落的聲音,在這一次離歌唱響的時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