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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情可待成追憶———記憶中的一九四九年


  一九四九年我四歲多,不折不扣是少不更事的鄉(xiāng)村稚童。但已有記憶,而且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和閱歷的增多,這些陳年舊事非但沒有淡漠乃至退出記憶,反而愈加鮮明、難忘,尤其對其中所蘊涵的意義愈加清楚。
  記得那是春天的某一天,我忽然發(fā)現(xiàn)從我家門前公路上匆忙路過的兵哥 (當?shù)厝藢娙说姆Q呼)多了起來,而且多是由西向東,往梅花、潭頭方向開去 (當然這都是后來才悟到的,當時哪里能知道這些呢)。我也曾好奇地問大人,得到的當然只會是一句斥責。這時候我還不時聽到天空響著飛機的聲音,好像比以前多多了,也越來越響了。
  又有一天,我家路對過的那棵老樹上赫然掛著一個木頭匣子,里面盛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!雖然時過六十年,乍一看到時的驚恐、害怕心情,至今仍記憶猶新。我趕緊把自己的發(fā)現(xiàn)告訴大人,這回意外地得到明確的 “答案”:那是 “土匪”要搶兵哥的槍,被發(fā)現(xiàn)了,抓住后被砍了頭。從大人的簡短話語中我得知,當時被殺的有多人,都分別被砍下頭,掛在幾個地方示眾。幾年之后,還得知,我的一位親戚也在這一次被砍了頭,而他們是閩東游擊隊的。
  就在這年夏天的一個中午吧,一些大人紛紛聚集到我村里最高處的祠堂前。我也心懷好奇地往那兒跑去,到了一看,已經(jīng)至少有十多人都在伸長脖子往南面海邊的方向望去。我也趕緊找了個高處往那個地方望去,看不出什么名堂,只是看到遠處時不時地冒出碗大的火花,而且在由東到西移動,有時密集,有時稀疏,倒沒聽見有多大的聲響。看的人除了不時發(fā)出驚訝聲外,也在議論,但我沒聽出所以然來。后來才知道,那是解放軍在追趕國民黨軍隊的殘兵敗將。
  那以后的不知多久,祠堂忽然熱鬧了起來,進進出出的人中有的穿軍裝,有的便裝,有的說當?shù)卦?,還有操著完全不知所云的話語。大多步履匆匆,顯得緊張而忙碌。后來,這些人中出現(xiàn)了我認識的當?shù)厝?,而且越來越多。有老的,也有年青的;大多是男的,后來居然也有女的。我的一位堂姐就不顧家人的激烈反對和粗暴干涉,每天在這兒進進出出。
  對這些變化深感好奇的我,終于從大人的嘴里聽到 “解放”這個新鮮字眼,而那以后的變化,不但越來越多,越來越讓我興奮無比,而且往往被人們與 “解放”聯(lián)系到了一起。
  再后來, “解放”不但對我家的生活產(chǎn)生了巨大的影響,尤其是直接改變了我的命運。關于這一點,我在近幾年所寫多篇回憶或紀念文章中都不止一次滿懷感激地提到: “1949年新中國建立,我得到了第一次 ‘翻身’,使我不再走父祖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(nóng)夫老路?!币舱虼耍以谀且院蟮娜松境讨胁粫r憶起一九四九年的所見所聞,時時體味這一年發(fā)生的事件的深長意味、深遠影響,并充滿幸福感,為自己,也為生我養(yǎng)我的父母之邦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