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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恒的魯迅

背負著因襲的重擔,在絕望與希望中獨  行。當沉寂在現(xiàn)實中感到絕望、開始彷徨,他看見了影的告別。
“朋友,我不想跟隨你了,我不愿住。我不  愿意!鳴乎鳴乎,我不愿意....”在前行的路上,孤獨的深夜,連最親密的影也來做告別,何其悲愴!影的告別充滿決絕,他向魯迅訴說自己的痛苦,“我不愿彷徨于明暗之間,我不如在黑暗里沉沒。然而我終于彷徨于明暗之間,我不知道是黃昏還是黎明?!睅е@份在光明與黑暗里都沒有出路的痛苦與彷徨,影舉起灰黑的手向魯迅舉杯辭行。
沉于黑暗,是虛無;逝于白天,仍是虛無。于魯迅而言,無論是在黑暗中沉寂,還是在前行中犧牲,都很難撼動社會的現(xiàn)狀,虛無將是他一腔熱血的歸冢。在來路的絕望與遠方看不到頭的希望中,唯有腳下的虛無與痛苦,是真實。他知道中國有黎明到來的那一天,但是他也明白,終其一生,他只能在最黑暗的子夜里作掙扎。
然而即使是這樣,他還是選擇前行。
影祝福魯迅:“我愿意只是虛空,決不占你的心地”,與他訣別:“我獨自遠行....只有我被黑暗沉沒,那世界全屬于我自己。”這是魯迅選擇的犧牲,影是魯迅的影,影的告別就是痛苦對自己的告別。魯迅對現(xiàn)實生命意義永無停歇的求索,讓我們看見一種殉道精神。
帶著這種殉道精神,走在探索的路上。魯迅生命中的另一種精神狀態(tài),過客,出現(xiàn)了。如果說“影”體現(xiàn)更多的是魯迅虛無、彷徨的一面,那么過客則更傾向于表現(xiàn)魯迅精神上的堅定。影和過客都是矛盾著的魯迅,但影是魯迅幻想出來的精神危機的訣別者,在《影的告別》中,魯迅將堅定的“我”與代表虛無的影分開,寄想象于“虛無”的主動告別。但在過客身上,他強化了“我”的堅定與影的犧牲精神的融合。過客是襄挾著虛無遠行的“影”,也是堅持探索前路的“我”,他是繼《影的告白》后,魯迅刻畫的一個矛盾著、又負載著精神與身體痛苦前行的“我”的具象。
用對話的形式,以偶遇為契機,過客與翁、孩的談話就是魯迅精神交戰(zhàn)的再現(xiàn)。但這一次,魯迅有自己堅持,更加冷靜、也更加客觀。作為魯迅精神的化身,從與翁、孩的對白中可以看出,過客明白前路可能遭遇的一切。墳是主要的、也許會有小花、長途跋涉的苦痛,他都了然。但是他仍舊選擇前行,并堅定地表明自己對黑暗的憎、對親人的愛、對“血”的渴望和對“布施”的拒絕。這一時期的魯迅,既矛盾,卻更堅定。
作為過客的影射,魯迅一方面讓老翁、孩來動搖自己,一方面卻又只將他們視作獨行路上的一個點,這個點于漫長的行道微不足道,帶有安慰與休憩的溫情,能提供保存生命的必需品一“水”,卻不能動搖他對精神上生命之“血”的追求。過客最終跨過了這個點,亦是魯迅堅持前行對精神痛苦的一次超越。
從《影的告別》到《過客》,經(jīng)過精神的痛苦與矛盾,魯迅最終選擇回到黑暗的現(xiàn)實。在《這樣的戰(zhàn)士》里,他以全新的戰(zhàn)斗姿態(tài)重新崛起:承受所有苦楚,藐視一切虛無、識破一切偽裝,勇猛地面對敵人,沉默著,唯不肯放棄刺痛敵人的一切可能。
許壽裳曾說,“魯迅的思想由進化論到唯物論,由個人主義到集體主義,其中一貫的線索是戰(zhàn)斗的現(xiàn)實主義。”在魯迅的作品中,這種戰(zhàn)斗的現(xiàn)實主義精神表現(xiàn)為一種對社會、對生活的反思與反抗,又反映出魯迅在不可改變的現(xiàn)狀下對保存、延續(xù)、發(fā)展生命的殫精竭慮。
一個人如果真的熱愛生命,在抨擊它自甘墮落的腐爛時,必定會想辦法使它健全。魯迅是這樣。因為關(guān)注人的生命,所以關(guān)注歷史、關(guān)注社會,遭遇精神的苦痛。也因為現(xiàn)實與精神脫節(jié)的痛苦,表明著魯迅對現(xiàn)實始終有一份愛而不能的深摯。
一切痛苦與堅持皆是赤誠。源愛而行,這就是魯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