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流年,走失的記憶
那是猴子對我說過的一個許久不忘的鏡頭:在大片的向日葵叢中匆匆掠過,燦燦的明黃色鋪滿整個畫面。然后是一個老兵溝壑縱橫的臉,貌似還帶著恐懼的表情。她說關(guān)于這部片子也僅此驚鴻一瞥的記憶而已。再次想起,試圖尋覓,卻始終不見。
在十六歲的末尾上,我完成了一次偉大的出逃。一時興起,給家里留了字,便收拾行裝回了郊外的老家。背著碩大的旅行包,站在厚重的黃土地上,不再漂泊,有一種強烈的歸屬感。依舊在紙糊窗戶下的磚頭縫中找到了鑰匙。輕輕地推開老屋破舊的木門,“吱扭”老屋發(fā)出鼴鼠一般的嘆息。夕陽溫和的光涌進屋子。一些細小的灰塵在光線下翻飛,如同一群愛極了黑暗的蝙蝠忽然暴露在陽光下一樣驚慌失措。顧不上放下背包,把自己的身子埋進鋪著厚厚麥桿的床上。嗅著淡淡的麥香,呆呆的仰望著頹敗的屋頂,看那些年代久遠的房梁散發(fā)著潮濕危險的氣味,仿佛頃刻間就會灰飛湮滅。老爸不止一次提出要把奶奶接到城里??赡棠套詈笤谖葜兄饚赘緲侗銓职謸趿嘶厝?。安土重遷,我知道奶奶的不舍。她的土地,她的人生,還有爺爺飛上冥王星后撇下的墳頭,還都留守在這里。
躺了許久,解了身上的乏,便坐起身來。瞧了瞧窗外夕陽下楊樹的殘影,已經(jīng)延伸到了食槽的邊緣。在這樣清朗的地方,似乎沾染上一絲機械的味道便是褻瀆,于是沒帶表來,就用最原始的方法計算時間。拉開了肩上的書包,拿出了幾包奶糖和一些餅干,放在了磚壘起的桌子上,讓它們和一些瓶瓶罐罐相依偎。我想奶奶會喜歡這些的,她的孫女還記得她喜歡吃甜的。我微笑著帶著一身鄉(xiāng)土的味道出了門。沿鋪著一層干牛糞的小路向村后的田埂上走去。我清楚,在這樣的時間里,在那里必定可以找到勤勞的奶奶。站在自家的田埂上,看到不遠處奶奶的身影,有些緩慢,但依然矯健。我笑著跑過去,在她面前站定,然后輕聲喊她“奶奶”,她抬起頭見是我,粗糙的皺紋中盛滿盈盈的喜悅。我們一路寒暄著回家。
我們用古老的風箱做飯,做我最愛的紅薯稀飯。這一切都如舊時的記憶,沒有改變。晚上早早得睡下,粗布被子摩挲著皮膚,癢癢的,卻有一種塌實的安全感。于是一夜無夢,我的世界從最初的紛繁復雜變得寧靜。其實,這樣簡單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,朝生暮死,干凈并且質(zhì)樸。其實,多想就這樣一直徜徉恣肆,朝著我的圣地或者盡頭。
可是一切也只是個例外,就如同地獄邊上的岔路口,雖然看似是通往天堂的捷徑,卻也終究逃不出黑暗。于是,我的生活回歸原軌。一個人地走在上學的路上,望著魚群般盲目走動的人流感到一陣恍惚。我知道自己有無端微笑的毛病,就好象王小波一樣。他說,看不到自己笑起來是什么樣子,好似一個人聽不見自己的鼾聲,看不見自己的痔瘡。
一個人坐在天臺上,我在我面前的石欄上排開了幾罐啤酒,是“藍帶”。我只喝這個牌子的啤酒。因為,藍,blue,是我喜歡的顏色和正在愛的曲調(diào)。我的Usher,這個藍調(diào)的天才,是城市的特產(chǎn),孑然獨立,無處躲閃。
悶到極至于是給徐小發(fā)短信,無休止地訴說我卑微的寂寞。我說,你看啊,徐小,小開,牛,你們看啊,在你們一個個走開后,我終于被可恥的孤獨吞噬,落魄到如此。這樣一遍遍的絮叨惹怒了他,他留下一句話就不再理我了。他說“不管怎樣,我們都愛你”。我呷了一口啤酒,滿嘴泡沫,它們遮住回憶停止后的大片真空,用來存放記憶。
我對著手機藍色的屏幕發(fā)呆,想我們在一起的日子。于是,我說“對不起我錯了”,3秒鐘后收到回復,他說“沒關(guān)系你傻了”。我笑了,然后,我們就和好了,就這么簡單。一直以為不只是愛情,關(guān)于友情,也一定會有人占上風。我是一個安靜甚至木訥的孩子,所以習慣了先開口。
不見,想念,就是“覓 ”了,這樣的繁體字,令人心痛地喘不過氣來。7月,也許就是離別的歲月。就像《那年夏天》中的歌詞:
長大以后/現(xiàn)在的我/忘記了快樂/人來人往/留在身邊的朋友不多/那些天真純純的笑/哪去了/潔白翅膀/美麗天使/不見了/曾經(jīng)以為/世界很美/沒人流眼淚/閉上眼睛/許下心愿/全都會實現(xiàn)/原來的我/懷念從前/是因為太留念/懵懂的歲月中/只收藏了去年的笑臉。
現(xiàn)在,一個人過。某個電影上說:寂寞是我們需要接受的東西。
心中澄明,只是思念如滋生的一大片的雜草叢,一大片的野花林。
它們,叢生,荒蕪。而我,淚水滂沱,在察覺到憂傷以前。后 記X戰(zhàn)記上的某支曲子中,貌似有這樣的句子“所謂,天長地久的誓言其實只不過是種幻想?!彼?,不想多說什么,只是希望我愛的人,奶奶,爸媽,猴子,萌,他們一輩子都平安。
哈利路亞,求上帝恩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