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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海印記


  青海,有一個令人遙想的名字,它有最為貼近自然的顏色和最為博大浩渺的水域,成為長江黃河的發(fā)源之地,守護著自然的沉靜永恒。剛從炎熱的南方踏入西寧已是深夜,有明顯切入肌膚的涼意,黑暗的光影里略帶稀薄而鮮活的味道,絲絲縷縷地蔓延。
  第一天,我們到達達板山景區(qū)海拔3700多米的高處,眼前的山巒沒有嶙峋之姿,高聳之勢,卻簇擁如聚,綿亙不已。遙岑遠目,雪山隱隱,日光圣潔,山頭常年積雪,即便雪水化盡,也終無植被覆蓋,呈現(xiàn)青黛的山體本色。山腰以下卻青蔥濃郁,密林遍布,著實是分野中峰變,有氣象懸殊之嘆。山間團云輕薄,游弋自在;山腳平原如繡,菜花金黃,青稞穗滿,鋪展有方。澗溪靈動,由山頂雪化為水,節(jié)節(jié)而下,清冽玲瓏,一路清歌。沿途不時有游客在水邊搭帳,或烹炊,或群歡,極盡坦然盡享自然之饋贈。水的滋養(yǎng),山的依托,不舍不離,妙合無垠,這世間還有怎樣的陪伴,是如此讓人敬畏和動容呢?
  第二天,我們從西寧共卡高速一路向西,神奇的柴達木盆地便沿線伸展,戈壁無垠,丘陵平緩,白云相逐,祁連山脈遠遠偕行,林莽蒼蒼。茶卡鹽湖這面偌大的天空之鏡,銀波粼粼,白如素錦,極目處與天容山色無痕相融,渾然一體。幾座大型鹽雕迎立在前,瑤池阿母儀容端雅,目瞻遠方,雖身居仙海,卻依然翹首苦盼穆王的八駿歸來。仙境自然是要藉神話來附麗的,幻景與幻象也往往是美的布道。游目騁懷,避開人群之喧,進入湖心深處,眼前的天幕漸趨逼近,俯身相迎。遠山長,曉山青,云飛風起,大氣清和,生命與自然的邂逅,靜無言,思無邪,澄凈如鹽雪素裏,纖塵不侵。空氣里流動的鹽的味道更為盈潤,鹽層上的小顆粒也越發(fā)細軟,盈手間,這些天地間孕育的天然結(jié)晶體密密匝匝,抱團聚力,苦心為營,以細微之軀成就蔚然大觀,驚嘆造化神奇。
  從茶卡原路返回轉(zhuǎn)往青海湖,臨近橡皮山,山體越發(fā)近前,緩勢而行,土層也變得溫潤。曠野無際,牧草如茵,漫山的牛羊,星點密布,成為原上最日常的布景。進入黑水河,青海湖已恍若在側(cè),車窗外盈盈一水,要眇宜修,橫亙在翠嶂與花海之間,如繡幌佳人,默然生情。避開人流匯聚的觀景點,一路西行至湖的盡頭才近身向前,目之所及,景象殊異。這片青色的海原是與黃沙大漠相對而居,一邊是廣漠沓無窮,平沙莽莽,沙丘溝壑,縱橫逶迤,眼前的大漠少了戰(zhàn)時的狼煙馬嘶、清角吹寒,少了羌笛楊柳與懷遠鄉(xiāng)思,卻仍然有逼人的孔武威儀。一邊是汪汪千頃,碧波銀粼,如凝妝吟思的佳人颙望,“處處回頭盡堪戀,就中難別是湖邊”,深情有思,斜暉脈脈。如此光景兩奇,相映成趣。
  第三天,我們來到了塔爾寺,這是藏傳佛教格魯派的典型寺院代表。依山傍坳,格局恢宏,錯落有致,佛光普鑒。如來八塔,大瓦金寺均是寺廟主體景觀,格魯派創(chuàng)始人宗喀巴大師的金身佛像端坐于銀塔,法相莊嚴,極盡縟麗華貴。塔爾寺三絕——壁畫、堆繡、酥油花,美而不素,妍而有骨,人類巧奪天工的藝術(shù)創(chuàng)造和匠人精神淋漓俱現(xiàn),透露著質(zhì)態(tài)充盈的美學元素。這里沒有灼眼熏人的焚香頂禮,只有虔誠無聲的伏地朝拜。赤足,合掌加額,五體俯地,叩首長拜,循環(huán)不息。塔爾寺活躍著眾多達賴和班禪的身影,卻唯獨少了倉央嘉措的氣息,我們深情吟唱他的至美情歌,喟嘆他和瑪吉阿米的凄美愛情?!白鱾€才人真絕代,可憐不幸做君王”,黯然間想起了六世達賴,想起了李后主,也一并想起了容若,都是一般樣的人間赤子,即有天縱之才,然心不為形役,而得心之真味。人間婆娑,踵事繁華,所難棄者,唯一點癡念而已,誰說又不是呢?
  每一個地方,都不僅僅是一個只具形體標識的地理位置,它的容顏、它的體溫、它的年輪,都交集印刻了太多的光陰故事。人、自然與歷史,是生活舞臺上永遠不會謝幕的主角,卻不斷在戲劇場景的轉(zhuǎn)換中改頭換面,咿呀登場。而每一個所到之處,便成了穿行中最好的觀眾和見證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