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時候天亮得早,常常是沒聽見雞打鳴就看到蛋黃似的縷縷陽光潑灑下來,明晃晃的,灑在這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山村的土地上,灑得極均勻,村道、瓦房、大樹,都無一避免地沾染上這一份鮮艷的光,這景致,活脫脫一幅油畫。天亮得早,人也起得更早,這個小山村的人個個都是起早貪黑,不,這話說得太過絕對,就好比一竿子打死一船人。呵,我不說您差點忘了,這個小山村里就有這么兩兄弟,從不起早,卻總貪黑,每晚幾乎都是要夜深人靜時才能回到家中。說到這兒,您一定對這兩個人很感興趣吧。別急,我先賣個關(guān)子,今天要說的故事并不是很長,頂多只有一小段,您耐點心,坐定了,最好開了黑膠唱機,讓老唱片在唱機上伴著唱針悠悠地回轉(zhuǎn),歌聲流淌出來時,故事便也開始了。
故事呀,隨著那一縷陽光,灑在了一個院子里,您盡管望過去,院子小得很,左邊是個用竹籬笆圍起來的雞圈,養(yǎng)的可不是大雞,全是剛孵出來的小雞崽,走過去還能看到三四只小雞站一排,扇著那長著黃色絨毛的翅膀,小碎步地走著,嘴里還不忘發(fā)出嘰嘰喳喳的聲音來,著實有趣。走沒兩步,就邁到了右邊去,右邊搭了個小瓜棚,瓜棚上可沒有瓜,只有幾根干枯了的瓜藤,而瓜棚下呢,放了一些柴禾,放得稀亂,這兒一小堆,那兒又一小堆。
院子再往前一小截,就是個低矮的瓦房,經(jīng)年累月的風吹雨淋,使得那原本老舊的墻上長滿青苔,那青苔一塊塊的,堆得久了,揭也揭不去。門自然是有的,卻沒有門栓什么的,如果不仔細看,定會以為那不是門,而是塊木板立在那。門開了,可半天沒見到人影,過了好一會兒,才看到一個小男孩,這小男孩便是那兩兄弟其中一個,是弟弟來的,十歲,名叫秋實。秋實可不是像平常人一樣走路的,您可瞧見了,秋實雙腿盤著,兩手各綁在一張小木凳上,整個身子懸在半空,手每動一下,人便往前進一步,這一動,亦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,艱難極了。待秋實“走”到院里的時候,他的臉早已紅中帶紫,汗也潤濕了頭發(fā)。
秋實待在原地歇了一歇,又以同樣的方式“走”到雞圈那里去。小雞崽們似乎都認識秋實,他一來,小雞崽們樂瘋了,咯噔一下全跑過來,踉踉蹌蹌的,倒像幾個小不倒翁。雞圈旁邊有兩張小竹椅和一個矮圓桌,圓桌上放著一小袋細米。秋實挪了挪身子,挨到桌子旁邊,然后坐到其中一張小竹椅上,坐定了,這才把綁著的兩手從凳上的繩子里抽出來,兩手皆是用勁兒用得最大的地方,日子一久,那綁繩子的位置早已勒出了一道極深的痕,紅紅的,散也散不去。秋實拿了一小捧細米,堆在掌心,一點點拋給小雞崽們吃,小雞崽們眼睜得大大的,秋實往哪扔,它們就趕忙往哪跑,這兒啄啄,那兒搶搶,沒兩下就顛成著個小肚腩,圓鼓鼓的,實在可愛。
秋實喂得認真,似乎沒有聽到他哥在喊他。哥哥名字叫春生,十一歲,眉宇間和秋實極相似。春生喊了老半天,看秋實沒回應,便要出來尋他。您看仔細了,春生和秋實以一樣的方式“走”路,不過春生“走”得熟,一溜煙便到了秋實眼前,全然不用什么大勁兒。
看到這兒,您必然覺得奇怪,為何他兩兄弟皆以這種方式“走”路,且聽我慢慢說來。原來,春生和秋實是得了一種罕見的病,這種病讓他們的腳變得無力,直至失去知覺。好端端的為什么會得這種病呢?說起來誰也接受不了,更別說是春生秋實兄弟倆的父母,父母二人先后離家而去,不知所蹤,剩下他二人。事已至此,如何活下去才是最要緊的事。他們家是外村遷過來的,本就無什么親戚可以往來,更別說有人相幫了。所幸的是,左鄰右舍常過來走動,給兄弟倆帶點吃的用的,雖幫不上什么大忙,但也是雪中送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