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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能重來

為什么站在這里?將去往何處?能活著回來嗎?

如血的殘照,將天邊映得彤紅一片。目力所及,群山蒼茫,蜿蜒起伏,若隱若現(xiàn),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輪廓。

就要出發(fā)了。晚風(fēng)獵獵,將我的頭發(fā)吹得飄飄揚(yáng)揚(yáng)。一步步踏上飛船的弦梯,眼里滿是空漠。

如果能活著回來,那時的地球,應(yīng)早已物是人非,不知變作了何種模樣?難道生命里注定要一輩子的孤獨(dú)?憶起了高中的生活,那是怎樣的令人心神惴惴,令人忐忑不安!

我的同桌是一個女生,名字叫劉梅。瓜子臉,皮膚白晰,身材苗條,戴一副白邊眼鏡,文文靜靜的。要是沒有遇到一位這樣的同桌,有時我想,也許就是別樣人生了,前世今生,冥冥中或有天意。情竇初開的興奮、局促,激蕩著年輕的心—我明白,自己已經(jīng)深深愛上了劉梅。

白天課堂上,不能專心聽講,只是與劉梅低頭悄悄言語;夜晚,心中也只有她的影子。我暗戀,我自卑,若能與她在一起,若能與她擺談,于我,已是無邊快樂。

三年下來,成績急劇下降,由班上前列,滑到了中下。不能再專心致學(xué),書是很難讀不下去了,幾番掙扎,終未能自拔。

如果能一直潛心學(xué)習(xí),如果高中只做該做的,想該想的,命運(yùn)會怎樣……望著天邊的晚霞,我收回思緒,走進(jìn)駕駛窗。

人生有許多選擇,但關(guān)鍵的往往就只有一兩次。以平常的成績,上了平常的大學(xué),畢業(yè)后被分配了個平常的工作。像我這樣的人,家境貧寒,象貌平平,既無背景,亦無關(guān)系,有的只是一顆還算得上聰明的頭腦,但對社會、對人生的認(rèn)識,卻是一張白紙。貧窮讓人短視,傲骨使人平庸。當(dāng)我漸漸看清紛繁世事之后,回想自己前半生的碌碌無為,是天意,抑或自取?

透過特制的玻璃窗,望著天邊朦朧的峰巒,飛船倒計時一秒一秒報著數(shù)。我知道,我將飛向星海深處,飛向未知,飛向孤獨(dú)……但有什么關(guān)系呢——這二十多年來,我不是一直這樣生活嗎?想起了與父親一起的日子,現(xiàn)在我能深味父親一輩子的孤獨(dú)、貧寒、失意、煎熬、希冀……子欲養(yǎng)而親不待,冥冥中難道真有天意?

我工作,我努力,我奮斗:文憑、職稱、證書、經(jīng)驗、資歷……該有的,都有了;別人沒有的,我也具備了,我覺得自己算是才能出眾了。但是,為什么好事總與自己無緣?于情于理應(yīng)該屬于自己的,卻總是得不到。性格決定命運(yùn),我——不——相——信。年年失望年年望,早已不再有任何希望。如今,年近半百,人均壽命雖然已達(dá)兩百余歲,我還算年輕,但心已蒼老,日光之下并無新鮮之事。

無邊天穹之下,一只蒼鷹在飛翔,暮色中,夕照里,眼淚禁不住悄然滑落……

一生的平庸,一生的孤寂,人生到此知何似?自愿報名,經(jīng)由篩選,最終成為ε-星座a行星探險隊成員,肩負(fù)人類的偉大夢想,去開疆辟土,尋找新的家園。我們這一去,可能就是永別,事前我們就被告知,自己也非常明白,但我還是作出了選擇,其他隊員或許也和我一樣吧。留在地球上,庸庸碌碌混日子混到老死,還不如走向未知,一切皆有可能,一切皆可從來……

別了,我的地球、我的家園;別了,所有我愛過、恨過的人們;別了,我的過往。

船身震動,我的心飛向未知、飛向遙遠(yuǎn)、飛向暗寂、飛向無邊無際的空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