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夜降臨的時候，海的四周是漆黑一片。唯見波濤翻滾起海面上的月光，層層疊疊，褶皺出現(xiàn)，隨后又被撫平。

兩只墨色的三角背鰭從海面緩緩劃過，所到之處，漾起淺淺水紋。

待確保四周無恙后，背鰭之下的光滑軀體逐漸暴露在海面，在月光下泛著冷幽幽的光。細看之下，是一大一小兩只鯊。

每晚夜深人靜時，到淺海區(qū)呼吸氧氣，這是它們慣常的行為。

它們所處的海域，是人類出沒最頻繁的海域，漁業(yè)和旅游業(yè)尤為發(fā)達。

海面白天屬于人類，只有夜晚才屬于它們。

大鯊微微嘆息，心疼地安撫因饑餓和缺氧而啜泣的小鯊。

“爸爸，我們?nèi)ド汉骱０?，聽說那里有蔚藍的海水、五顏六色的小珊瑚、成群結(jié)隊的游魚……是鯊魚的天堂?！毙□徰蹨I汪汪地望著大鯊，一臉向往。

“不行，路途遙遠，危險重重，待你長大些，我們再出發(fā)。”大鯊不贊同地搖搖頭。

小鯊失落地垂下頭。天明的時候，大鯊和小鯊像往常一樣潛入海底。

海上漂浮物接連出現(xiàn)，海底的兩只鯊無言地望著海面上投下的塊塊黑影。

某一天，沉入海中的金屬塊砸中了大鯊的脊背；散落海中的破舊漁網(wǎng)、塑料袋纏住了小鯊的尾巴。

某一天，大鯊無意間吸入成堆的煙頭，惹得喉嚨火辣辣的；小鯊不小心被玻璃和注射器針頭劃破皮膚，血流如注。

“我們?nèi)ド汉骱?。”終于，大鯊點頭同意了。

兩只鯊以最快的速度日夜前行，一路上，它們一次又一次地目睹了海上漂浮物的出現(xiàn)。

小鯊發(fā)現(xiàn)，只要有船只經(jīng)過，海面便會留下那些奇形怪狀的漂浮物和難聞的液體。

每次它想上前去給船上的人一點教訓，大鯊都會攔住它。

“你不能去招惹人類，不會有好下場?！贝篚従嫠?。

小鯊恨恨地咬咬牙。那天，小鯊在暗處瞧見了船上的人正往海中傾倒污水和垃圾，它只覺心中怒火滿滿，于是趁大鯊覓食不在的時候，上前用頭部撞擊船只。

船只是顛簸了幾下，便又穩(wěn)住了。船上的大胡子男人覺察到動靜，對著海面罵罵咧咧。

小鯊只覺很解氣，顧不上頭部的傷痛，張開血盆大口恐嚇著船上的人。一排排鋒利的牙齒在陽光下泛出冷光，大胡子踉蹌著往后退了幾步。

小鯊沒有想到，他還有幾個強壯的幫手。

大胡子找來巨大的鋼叉朝它擲來，他的幫手將結(jié)實的大網(wǎng)拿出。它感覺自己要被活捉的時候，猛然被一只巨大的尾巴一扇，滑向幾米外的地方，刮起一大片浪花。

大鯊后背被鋼叉刺中，隨后它被漁網(wǎng)兜起。

它是為了救小鯊?！昂眉一?，這只還挺大，把它翅膀割下來，拿去賣給收魚翅的，應該是個好價錢?！贝蠛有ξ卣f道。

“鯊魚，哼，值錢的就這幾雙翅膀。國家明令不能捕殺，這么大個頭，身上的肉難切不說，還容易被查到。等把魚鰭割下來，再把它扔回去。”一個強壯的男人拿著大刀走了過來。

小鯊聽不懂他們說的什么，只知道他們不會對大鯊手下留情。它著急地在船四周游來游去，尋找解救辦法。

大鯊凄烈的嘶吼讓小鯊惶惶不安，它顧不上頭部流血，奮力地撞擊船只，想要以此阻止船上人的殘害行為。

船上的兩人對小鯊的抗議置若罔聞，只專注于切割大鯊身上所有的鰭。

良久，嘶吼聲消失不見，隨后是撲通水聲，小鯊停止撞擊，迅速游向被釋放的大鯊。只見湛藍的海水瞬間被染成鮮紅，血腥味撲鼻而來。

沒了鰭的大鯊奄奄一息，緩緩往海下沉去，它半闔著眼，憐愛地望著向它游來的小鯊。

“胡子，那桶石油怎么翻了？”船上那強壯的男人驚恐地大叫。

小鯊悲痛地接住大鯊破碎殘敗的身軀，讓它借力靠在自己身上。

“珊……瑚海。”過了良久，大鯊虛弱地喃喃。

小鯊忍住眼淚，攜著大鯊緩緩前游，將身后的船只甩得遠遠。

它沒有告訴大鯊，它撞翻了船上那只桶里的東西，黑色的粘稠液體流進大海，它無意間也吸入不少。

它只知道，那液體苦澀黏膩，根本不能與湛藍清透、溫柔咸濕的海水相比。

胃里一陣絞痛，它的意識漸漸模糊，眼神漸漸渙散。

小鯊眼前浮現(xiàn)了珊瑚海美麗如天堂般的景象：一望無際的蔚藍海面上，沒有船只、沒有人類，唯有白色的海鷗掠過。陽光灑在波紋蕩漾的海面，海底清澈無雜質(zhì)、氧氣富足、魚類成群、珊瑚斑斕……它和爸爸一起，無憂無慮地游向家園。

它身體的力量在一點點流失，無力可借的大鯊開始下墜。

小鯊拼盡最后的力量帶著大鯊向前游去，因為它知道，珊瑚海應該已經(jīng)不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