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姐葉蘭:二人臺除了身段還要唱腔"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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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銳導演郝杰眼中的鄉(xiāng)土電影他們都應(yīng)該得到低調(diào)的怒放

美姐葉蘭:二人臺除了身段還要唱腔



2012年郝杰在內(nèi)蒙古《美姐》拍攝場地。 圖片由本人提供


鐵蛋在三個時期,愛上了三個女人。她們都擁有同一張臉。圖片由本人提供


  郝杰,中國新銳導演,河北省萬全縣顧家溝人,2005年畢業(yè)于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。2010年電影處女作《光棍兒》獲東京FILMEX國際電影節(jié)評審團特別大獎,即將上映的新作《美姐》獲49屆臺北金馬國際影展NETPAC最佳亞洲電影。
葉蘭,女演員,四川成都人。2005年進入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,兩次在中國導演郝杰的電影里擔任女主角。在《美姐》中一人分飾三角:美姐,美姐大女兒,美姐三女兒。憑《美姐》獲得2013年第二十九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(jié)最佳新人獎。
2011年,一部名叫《光棍兒》的電影在網(wǎng)絡(luò)走紅,影片的故事發(fā)生在河北省張家口市萬全縣一個叫顧家溝的村莊,四個主演都是來自顧家溝的光棍,年齡加起來約300歲,一輩子都在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農(nóng)作,電影都很少看更不用說拍戲。然而就是這樣一群人出演的作品,在國際舞臺上大放光彩,斬獲了東京FILMEX國際電影節(jié)評審團特別大獎。
  今年即將上映的《美姐》也不輸《光棍兒》,女主角葉蘭剛剛獲得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(jié)的最佳新人獎,影片更是被北京電影學院教授蘇牧贊為“中國電影的史詩”。
  而被蘇牧贊過的導演只有兩個,一個是姜文,另一個就是這兩部電影的導演———郝杰。醉翁影帝,人戲不分在這個世界,許多人只知道城里人看不起農(nóng)村人,卻不知道,農(nóng)村的世界也分三六九等,光棍兒便是底層中的底層。不拍農(nóng)村留守兒童,不拍外出打工人群,郝杰扛起攝像機開始拍這群70、80歲的光棍們。
  影片《光棍兒》由四個不識字的農(nóng)民挑大梁,唯一的一個專業(yè)演員葉蘭戲份不超過20分鐘。
  一開始就有人對郝杰說,你這樣無異于飛蛾撲火,因為電影史上從來沒有哪個導演如此“膽大包天”。更令人詫異的是,四個主演因不識字所以完全沒有讀過劇本。但是光棍兒們的演繹,使得影片不但沒有淪為雞肋,反而屢獲好評。
  “因為那張老臉所包含的信息量是所有演員的塑造所不能比及的。其實他們演繹的很多是自己的故事,即使不是發(fā)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,也是發(fā)生在他們身邊或者耳熟能詳?shù)墓适?,我并不需要過多的指導,他們自己就能演繹出來。很多經(jīng)典的臺詞并不是我想的,而是他們的發(fā)揮。”
  郝杰還向我們分享了一個細節(jié),主演老楊每天都喝酒,即使是不吃飯也要喝酒,所以基本上都是一種“酒精中毒”的狀態(tài)。影片中老楊從人販子手中買下了一個川妹子做老婆,可是川妹子并不喜歡老楊,反而看上了隔壁的鄰居俏三。有一天四川妹子偷跑到了俏三家,老楊生氣地沖過去要搶回自己的女人。拍這一場戲時,老楊因為喝了酒,處于一種人戲不分的狀態(tài),到了俏三家就真的生氣了,一下子就把川妹子從炕上拽到地上,再拉走。
  “我跟葉蘭(“川妹子”扮演者)說,到外面以后你再掙脫跑回來,但是老楊就拉著她不放手,最后拉得她手都青了,她哭得哇哇的老楊還是不放手。當時我一直在屋里等著他們回來,后來發(fā)現(xiàn)不對就跑到外面,這才把他們分開?!背匀澾€是吃素?
  “聽我給你唱一段,不唱素來不唱葷,素了年輕不想聽,葷了盡是老年人?!?br>  這是《美姐》里的一段二人臺。二人臺不同于二人轉(zhuǎn),或許是歷經(jīng)千年風沙走石的磨練,二人臺歌聲中總凝結(jié)著滄桑的幽默。
  《光棍兒》和《美姐》中都有大量二人臺戲份。郝杰告訴記者,每逢紅白喜事,東家都會邀請二人臺劇團到村表演。電影中的二人臺不時展現(xiàn)一些葷段子,總是伴隨著全村人的笑聲。
  在演員葉蘭一個月的劇團體驗生活中,她也提到每場戲都必有葷段子。可能這并不是二人臺的全貌,但卻成了影片中最令觀眾印象深刻的部分。
  如果僅是以葷侃人,或許二人臺很難登上大雅之堂,但事實并不是這樣。
  40年前,老舍就曾瘋狂地喜歡二人臺,他還為二人臺作詩一首:“親切二人臺,民間歌舞來。春風揚錦帕,飛蝶百花開。”老舍甚至自己寫過《走西口》的普通話劇本贈送給呼和浩特當?shù)氐亩伺_藝術(shù)團,引起全國的轟動。40年后的今天,每年CCTV7的農(nóng)民春節(jié)聯(lián)歡晚會上,都會有二人臺的表演。甚至在一些政治性很強的晚會上,也出現(xiàn)了二人臺。二人臺最有名的曲目,不是葷段子滿布的《借◆籬》,而是反映背井離鄉(xiāng)的《走西口》和描寫農(nóng)民愛情故事的《五哥放羊》,直到現(xiàn)在還影響著一批又一批的人們。人性壓抑,只能歌唱“如果說,賈樟柯使我們第一次在銀幕上看到了中國的城鎮(zhèn)。那么,郝杰的《光棍兒》,使我第一次在銀幕上看到中國的農(nóng)村?!碧K牧如此評價。
  而郝杰給我們展示的絕不僅僅是農(nóng)村的風貌,更多的還是長久以來被壓抑的性。現(xiàn)代社會男女比例失調(diào)日益嚴重,在農(nóng)村尤其能體現(xiàn)。老光棍們平時沒事時聚在一起,聊得最多的還是性。
  在鳳凰臺記者采訪顧家溝村民的過程中,就有村民提到二夫共侍一妻的事情,而在曹乃謙的《到黑夜想你沒辦法》里也記載了這個事情。
  壓抑像鞭子一樣抽打苦難的人,人們能做到的只有歌唱。在《光棍兒》里,每當有二人臺表演的時候,都必有葷曲兒,甚至是在葬禮的時候,人們也會點一首葷曲兒作樂。
  交談時有性,胡鬧時有性,甚至偷情也成了光棍兒們常做的事情。
  有人會批評這個片太赤裸裸。然而郝杰認為這是真正的農(nóng)村?!稗r(nóng)村里的老光棍沒有老婆,平時又沒什么事情做,所以性就成了他們唯一的事兒了?!?br>  10年前拍農(nóng)村題材的人很多,我們所熟知的《黃土地》、《立春》等等都是屬于農(nóng)村題材的作品,但是,拍農(nóng)村光棍的,中國沒有,世界沒有,郝杰是第一個。
  “大家都認為那是一個找死的事情??!大導演為什么不拍,影視公司也不去制作?一個是因為太土了,沒人看??!第二個是因為不了解,拍了也是假!而他們又恰恰是我的父老鄉(xiāng)親,我最熟知的人,是我飽滿又飽滿的記憶,所以我當然要做這個事情?!?br>  幾千年來我們話語權(quán)都掌握在知識分子手里,底層群體沒有話語權(quán)。到了近代,底層人民漸漸有了發(fā)聲的機會。“但我希望讓他們做主角,我想說的是,他們和我們在本質(zhì)上是一樣的。”
  不僅僅是這群老光棍兒們,即使是舊社會婚嫁上身不由己的婦女,郝杰也給予了她們足夠的關(guān)注。
  《美姐》里因為村里的巫醫(yī)判斷鐵蛋中了邪,一定要娶一個啞巴女人才能沖喜。因此他娶了美姐的二女兒,一個他不愛的女人?;槎Y時,雙方都不愿意,被父母強摁著頭拜堂,稀里糊涂成了一對。這件事對鐵蛋的打擊太大,他離家出走,和外面的劇團一起走南闖北求一份工作謀生,而家里的重擔都落到了二女兒肩上。
  或許光環(huán)和幸福從來不屬于二女兒,即使同樣反抗婚嫁,她也不能像鐵蛋一樣離家出走,當觀眾和鐵蛋攜手漸漸遺忘她的時候,鏡頭忽然轉(zhuǎn)到她一襲紅衣在炕上翩翩起舞,一劃一步一頷首,不遜色于任何女子。
  “二女子是一個舊時代被強制嫁給鐵蛋的,中國默默無聞婦女的縮影。但是日子過著過著就過去了,她的生命也應(yīng)該有一個低調(diào)的怒放。這是我們所倡導的”,郝杰說。
美姐是極具誘惑力的存在,不僅村里的男人都想和她好,主角鐵蛋兒年少時喜歡上了她,窮盡一生也在尋找那張臉,不能釋懷。而美姐又是二人臺的象征,融合了戈壁狂風的沖勁的二人臺唱腔,在美姐柔美聲線的演繹下,多出一份不能言說的“媚”。
  其實,這個角色一開始并不屬于葉蘭?!皩а莓敃r希望能找到一個專業(yè)的二人臺演員,后來沒找到,電影又要開拍了,沒時間了,葉蘭上吧!”葉蘭因此跟著男主角馮四的劇團奔走了一個月。初涉劇團,吃盡三苦對于葉蘭來說,一個月跟隨馮四劇團的生活可以用“三苦”來形容。
  一是“吃”苦。馮四的劇團經(jīng)常到各個農(nóng)村表演,每個村都會供給他們大鍋飯,雖然只有兩道菜,但是工作量大的葉蘭也適應(yīng)了飯菜的口味。令葉蘭記憶銘新的不是那些寡淡的飯菜,而是周圍的蒼蠅。
  “可能是因為我跟他們?nèi)サ臅r候,正好是天氣比較熱的時候,周圍全是蒼蠅在飛,以前也從來沒見過那么多蒼蠅。”
  二是“住”苦。每個村的經(jīng)濟狀況不一樣,所以他們的待遇也不一樣。有的村會給他們提供一個學校住,有的村只提供一個房間,這時候,劇團的所有人都要擠在一個房間里睡。
  葉蘭到達劇團的第一天,她發(fā)現(xiàn)團里的每個人都帶被子打地鋪睡覺,但是她并不知道這個情況,所以沒帶被子,就和別人擠一擠。或許是不適應(yīng)集體睡覺的生活,天剛亮,葉蘭就爬起來了,跟著團里的老師練聲,學習二人臺的聲調(diào)。
  “其實學到的二人臺遠遠比在電影里面呈現(xiàn)的要多得多,我每天都會唱給戲里面的人聽,然后讓他們給我糾正,我的發(fā)音有什么問題,或者應(yīng)該怎么更像他們本地的方言,基本上每天都在做這個事情?!?br>  三是“行路”苦?!拔覀兂霭l(fā)的時候,行車也很艱苦,就像電影里面一樣,所有的裝備都在一輛大卡車上,劇團里的所有人都躺在卡車的頂棚上”不論頭頂是否艷陽,他們都會在卡車上坐著,伴著嘹亮的二人臺歌唱,等待著下一個目的地的到達。學習二人臺,方言最頭疼雖然僅有一個月的時間來訓練,但是葉蘭的表現(xiàn)還是受到了導演和觀眾的肯定。
  對于葉蘭來說,學習二人臺不僅要考慮身段,還要考慮唱腔。
  “身段上比較簡單,二人臺不是京劇,不如此考究和規(guī)定步數(shù)。它比較貼近生活,想學就能唱。唱腔上困難一些,因為每天都在唱,他們的唱法還不是說用氣來唱歌,是用嗓子喊,所以還比較頭疼。”
  但是最令葉蘭頭疼的,不在于身段,不在于唱腔,而在于方言。
  “二人臺的方言很重啊,我是四川人,要說內(nèi)蒙話,在一個月之內(nèi)不可能完全學會,所以我唱得不是很明顯,于是我每天就會花大量的時間把二人臺唱給劇組里的人聽,讓他們給我糾正發(fā)音?!?br>  這一個月里,葉蘭白天學聲,晚上就看馮四劇團演出。
  和導演所呈現(xiàn)的一樣,葉蘭觀察到在村里看二人臺的大多是一些老年人,每當二人臺劇團來到村子里,他們就會去現(xiàn)場觀看,而且每場必“開葷”。
  “其實會唱葷段子,而且每場必有。村民們都會點,劇團的演員們還會臨時編詞,隨便唱?!比~蘭說。